原标题:这种恶俗套路,竟然没有翻车?
最近,号称“2023年必看电影之一”的《过往人生》终于来了。
这部A24出品的电影于今年1月亮相圣丹斯电影节,一举领跑拿下场刊最高3.6分(满分4分),烂番茄新鲜度97%,IMDb8.4,Metascore直接飙到94分。
国内的豆瓣目前保持在7.7分,算是比较客观中肯的分数。
影片的故事始于90年代的韩国,男女主娜英和海盛是一对青梅竹马,两人同为班里的学霸,在一次次成绩切磋中互生好感。
只不过,感情刚刚萌芽,娜英就跟着父母移民加拿大,这年他们12岁。
一晃12年过去,已经成年的娜英和海盛有了各自的生活。
娜英离开父母,只身来到纽约闯荡,海盛依旧和父母同住,按部就班地入伍、退伍、上班。互联网社交让他们“赛博重逢”。
但这段网上交友,最终因为两人的个人追求不同而戛然终止。
又过了12年,两人都已36岁。
此时娜英嫁给了一个美国作家,拿到了期盼已久的绿卡,正为自己的编剧事业奋斗。海盛刚刚与前女友分手,忽然想到了娜英,决定在假期去纽约看望对方。
于是,分别许久的青梅竹马终于再次见面。
影片前半段的故事横跨24年,每次男女主的互动,总是萦绕着欲盖弥彰的吸引和暧昧。
这让人忍不住脑补接下来会发生的恶俗爱情戏码——青梅竹马多年后再次对彼此心动,女主的“邪恶白人老公”感受到自己的地位不保,开始阻挡这段恋情……
甚至让人联想到12年前的爱情片《一天》,男女主在大学毕业后相聚又离别、心动又心碎,观众为他们嗑饱了cp,又为他们平行的人生轨迹而惋惜。
好在,导演并没有把故事讲成这样的爱情俗套。
久别重逢的娜英和海盛,虽然用微笑和拥抱建立亲切感,但相处时还是有种手足无措的尴尬。
他们在地铁里一次次相视而笑,既像是表达对彼此的好感,又像是在极力找寻对方身上那种久违的美好记忆。
见面的这几天,娜英带着海盛到处游玩,两人开始分享不联系的这些年,各自生活有哪些变化。
谈到刚刚结束的恋情,海盛认为是自己太过“普通”,按照韩国的婚嫁观念,他远远无法让对方的家庭满意。
娜英虽然能听懂这些话,但不明白为什么“结婚”和“赚钱”这两件事会有如此紧密的因果关系,毕竟她和丈夫如今依旧挤在一间小公寓里。
谈到韩国的兵役和职场,海盛苦笑着说上班跟服兵役没什么两样,都受上司约束,而且加班还没有加班费,娜英和丈夫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两人虽然说着同样的语言,但娜英明显感觉到海盛描述的是另一个自己无法完全理解的世界,眼前的海盛正在用他的传统观念提醒她,自己可能是一个“假韩国人”。
从这个角度来说,娜英和海盛的碰面,更像是一次东亚文化和西方文化在民间的碰撞。
最受冲击的是娜英这个韩裔美国人——海盛身上有她对故乡的记忆,但当这个“记忆”忽然出现在眼前时,她又觉得如此陌生。
也就是在这些细微的碰撞中,影片不动声色地为观众展现出两种不同的人生。
儿时突如其来的匆匆分别,影响了海盛日后的人生,他不时想起娜英,于是通过互联网社交寻人,他的朋友、同事都知道他有过这样一位“初恋”。
尽管成年后与别的女孩交往过,但娜英始终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。
只可惜,海盛内向、甚至说是懦弱的性格,让他羞于向娜英直接表白,娜英提出暂停网聊时,他甚至无法下定决心去纽约找对方。
一直到36岁,海盛依旧是当年的那个男孩,来到纽约与娜英见面,只是为了满足12岁时留下的遗憾。
相比之下,娜英却是一直在拥抱变化的那个人。
她做事果敢有目标,一切决定以自己为中心,12岁时想拿诺贝尔文学奖,24岁想冲击普利策奖,如今36岁,她依旧奋斗在争取托尼奖的路上。
与海盛在互联网重逢,她虽然也很高兴,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份儿时的羁绊会成为事业的绊脚石,于是才坚定又诚恳地与海盛切断联系。
娜英内心十分清楚,身为亚裔移民,她必须抛下更多、付出更多。但她并不畏惧未来,因为父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。
就是在这些细微之处,我们看到了海盛的停滞和娜英的前进,也很容易猜到两人之后的结局。
值得一提的是,片名Past Lives源自片中提到的“因缘”一词。
娜英与丈夫刚认识时,就介绍说源自佛教的“因缘”一词,指人与人的关系。
而在韩国文化语境下,两个陌生人擦身而过便是一次因缘,如果两人在某一世轮回中结婚了,意味着之前他们已经有过八千次擦身而过的因缘。
这个来自东亚文化圈的有趣概念,成为影片在柏林电影节吸引一众评委的关键,但它并不仅仅是个文化噱头。
影片中,最相信“因缘”的就是海盛,他觉得与娜英分别12年还能在网上相遇就是因缘,又过12年在纽约相见也是因缘,甚至见面后幻想,如果24岁时他就去了纽约,两人会不会有另外一种人生。
娜英的丈夫起初只觉得因缘的说法有趣,但当海盛来到纽约后,他隐隐开始为自己的婚姻担心,害怕因缘真的发生在娜英和海盛身上。
丈夫的这种危机感,从他发现娜英只用韩语说梦话时就出现了,于是主动学习韩语,希望与娜英多建立一些所谓的“因缘”。
但实际上,娜英反而是最不相信因缘的人,她认为那不过是现代人用来勾引他人的说辞。
对于娜英来说,“因缘”是一种无法证明过去,也无法预测将来的说法,更不用说前世和轮回。不论当下的生活与过去憧憬的有何偏差,眼下就是“理所应当”,没有那么多假设的“如果”。
如果非要说的话,娜英12岁之前在韩国的生活更像是她的“前世”,不论是跟着父母移民去加拿大,还是只身来到美国,为了尽快拿到绿卡与丈夫早早结婚,这段“前世”总是浮现在脑海中。
她对海盛的想念,并非源自青春期时萌发的爱情,而是对“前世”难以彻底割断的复杂心情。
直到这次见面,娜英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要迎来一场告别,她并不抗拒海盛的爱意,也并不否认过去的自己,只是当下的自己,早就抛弃“前世”了。
面对娜英的坦诚,经过几日观察的海盛也彻底明白,他对娜英的执念不过是自己的问题,也终于决定放下这份执念。
影片结尾,海盛踏上了返程路,而娜英送别海盛后,哭着投入了丈夫的怀抱,他们每个人,都将继续用未来塑造自己,成就这一世的因缘。
总的来说,《过往人生》是一部需要静静回味的一部“慢”片,它的慢不仅在于日常琐碎的情境,还在于潜藏在人物对话、动作、表情中的细枝末节。
导演席琳·宋巧妙地把亚裔移民的心路历程,与东亚文化圈熟知的“因缘”概念结合在一起,使之成为西方人也能够共情的动人故事。
而影片的内核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——每个早早远离家乡,进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城市中谋求自我发展的人,其实都跟娜英一样,如同经历“轮回”一般。
故乡就是他们的“前世”,影响、牵绊着他们。在得到和失去时,或许还会幻想无数个“如果当初没有离开”的问题。
或许,娜英和海盛的故事放到中国语境下,又会是另一种结局了吧。